2016年12月15日 星期四

【利維坦】過去的痕跡(雲豹、袋狼)



獻給
在這片土地上所逝去的




袋狼知道這是個夢境。身體飄飄然的,所有的感官被放大,水泥叢林的炙熱感在虛幻中飄拂過他的毛細孔,他聽見鳥兒在樹林枝椏間的細語,電路運作的微小摩擦聲,幾百公尺遠外不知道是誰正煎著鹹魚的香味。

他的腿不跛了也不疼痛,踩在地上像禮拜堂內經過多年洗禮的石柱一般強壯,韌帶與肌肉重新包裹住關節,不再發出怪異的聲響,骨盆的壓力舒緩了,在脊椎間再次形成一個完美的弧度,像脫軌的列車回到軌道上,又一次運轉著。

進入夢境對從小生長在原北堂的他們來說,是一件相對容易的事。跟記憶不一樣的是,這裡沒有引導者,不是不存在,而是不需要,因為夢境裡沒有迷失的可能,有的只是自我意識在夢裡埋的太深,沉睡的時間太久。

但夢終歸是會醒來。

炎熱的天氣讓袋狼扯了扯領口,試圖驅走一點熱氣。他討厭那些令人煩躁的蚊蟲,在他經過一叢雜草時它們揚起、盤旋、在他眼前激動地起舞然後又散去。

野外的生活不適合他,袋狼還是比較傾向待在那間安全舒適的小房間,跟冰冷的機體和風扇的運轉聲為伍。他不知道這個夢境是想要滿足誰的渴望,夢中的世界和原北堂絲毫沒有一點重疊,只有無數的、燥熱的、潮濕的空間,他想醒來,卻有個聲音對他說不可以。

為什麼? 袋狼困惑地想著。再不起床就來不及了,我和雲豹約好要去

雲豹。
他在心中重覆這個名字,像是某種電流竄過他頭腦裡每一條神經網絡,卻在一道大門前被硬生生地擋住。
「我和雲豹約好要去… …」袋狼閉上眼,試著想像自己在床上起來的樣子,但再次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在一座廣大的森林之中。枝葉茂盛的大樹遮蓋了整個天空,從縫隙中射入的光線可以發現太陽才剛升起不久,屬於早晨的濕冷氣息讓他不自主地顫抖。

「喂。」他沒走幾步路身後就有個聲音傳來,袋狼迅速地轉過身,卻發現空無一物,本能讓他立刻警戒起來,他反手抽出腰帶上的鐵尺,向後跳躍了一個步伐,腿不疼了,他移動的方式看起來更為輕盈。

不知道是敵人還是朋友的聲音仍舊隱匿在暗處,袋狼退到一棵大樹前方,藉著背後的屏障觀察著四周,每個樹叢看起來都深不見底,彷彿隨時會有威脅躍出。這個情景讓他想起最終測驗那一天,他和雲豹拼了命的撐到最後,但一陣混戰後他找不到雲豹的蹤跡,同伴們的屍體散亂在地上,袋狼握著鐵尺,背靠著建築物的殘骸,他知道自己在發抖,可是腿部的疼痛讓他無法移動半分。
他差點就想要放棄,直到雲豹的溫度撐起他的身體。

哭什麼?我還沒死呢。

雲豹你這個大白癡,他在心裡吶喊,只想抓住雲豹的衣領給他一個吻。可他後來沒有付諸行動,只是把所有的重量壓在雲豹身上然後說,帶我出去。

一抹微笑浮現在袋狼的嘴角,隨即他意識到自己還處在危險之中,馬上又收起笑容,紫色的眼睛盯著森林的深處。敵人的襲擊來的很突然,袋狼先是感受到背上一沉,手中的鐵尺都還來不及出手便被撲倒在地,他一個側身想從地上翻滾起來,卻被對方強行壓制在地上。

淡金色、抓攏的頭髮,赤紅色的眼睛,冷淡的表情。

「雲豹?」
「我認識你嗎?」對方挑起眉毛不確定地說著,同時將袋狼拉起來,還為他拍了拍塵土。
袋狼這時才看清對方的長相,雖然有著和雲豹相似的面容,但是雙頰比雲豹更有血色,也聽不見雲豹慣有的呼吸聲。
「一個人在森林裡亂跑很危險。」
對方的表情看起來既凝重又凶惡,袋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有點賭氣地反諷。「你不也一樣。」
「我習慣一個人。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才不是在叫你。」不是雲豹。袋狼掩飾起心中的失落,收起鐵尺就打算要走。
「你知道怎麼出去嗎?」
「不用你管。」

在兜了幾次圈子之後,袋狼頹喪地坐在一塊石頭上,用樹枝在地上努力地刻畫著,想辦法要拼湊出一幅地圖。森林裡的光線慢慢黯淡下來,那個也叫做雲豹的男子不知道跑哪去了,袋狼的肚子不爭氣地開始叫了起來。

餓死了。
通常這種時候最容易從夢中醒來,他嘗試專注地想著九哥烤餅乾的香味,但換來的只是胃中更大聲的抗議。

「要吃嗎?」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袋狼快速地抽起鐵尺防禦,卻發現擋下的是一串香噴噴的烤肉。他咽了咽口水,想起渡鳥常耳提面命的說不要亂接受別人的食物,但此刻他實在是餓得發慌。
「不吃就算了。」
「等一下。」袋狼搶過對方手上的肉。
「誠實一點不是很好嗎?」對方露出一個幾乎可以稱作是親切的笑容。袋狼瞪著他,一邊小口小口的咬著烤肉。

「那個雲豹,對你很重要嗎?」在袋狼細細咀嚼著最後一小口食物時,對方問道。
「他是我的夥伴。」
「真好。」
「嗯?」
「我沒有夥伴。雖然我有這片山林,但我認知的同類都在很遙遠的地方。」
「我很寂寞。」男人用那張酷似雲豹的臉露出一抹苦笑。
「雲豹以前也沒有夥伴。」袋狼抱住自己的膝蓋,拿起腳旁的小樹枝翻弄著男人剛剛升起來的火堆。
「是我發現他,然後把他撿回來的。」
「他很幸運。」
「嗯… …」袋狼的回答帶了些遲疑,男人有些好奇的望著他。
「我對雲豹很差。老是逼他跟我對打,逼他跟我去偷東西,逼他幫我對別人惡作劇,逼他跟我一起成為最強的… …逼他… …成為我的。」彷彿告解般,袋狼一口氣地說完了,而男人只是輕拍了他的頭。
「他說過不喜歡嗎?」
「他每次都在快贏的時候突然放鬆,做壞事被抓到也總是第一個承認,他跟我一起成為最強的,他說,只要是我想要的,就是他想要的。」
「你們感情聽起來很好啊。」
袋狼發現自己在哭,而男人只是摟著他的肩頭,輕柔地安撫著。
「我還有好多話想對他說。」
「那就去找他吧。」

袋狼以為他會醒來,只要睜開眼,他就可以跳下床鋪去找雲豹,和他說很多的對不起,請他再次成為他的夥伴,但事與願違的,他在一塊石頭上醒來。清澈的水流依依不捨地沾濕著他的衣角,原本在他身旁聚集起來的小魚,在他起身的動作下一哄而散。袋狼擰出衣服上的水,往岸上走去。

屬於熱帶的、許許多多他沒見過的植物簇生著,寬大的葉子上充滿著水氣,在袋狼經過它們身旁時因為碰觸而傾洩下來,落入深黑的泥土中。幾隻色彩斑斕的鳥兒從他頭頂上飛過去,林間窸窸窣窣的躁動聲讓袋狼明白他並不是一個人,好奇的動物們在他經過附近時抬起頭,隨即又跟著他們的同類離去。

蚊蟲又開始聚集起來,袋狼看著天空漸漸灰暗的色彩,知道是要下雨了。

他在大雨落下之前,在一片突起的大岩石下給自己找到一個舒適的角落,袋狼趴在地上用手撐著頭,看水滴逐漸在泥土上匯集成流,然後往地勢較低窪的地方流去。

「這雨會下一陣子。」在袋狼快被雨聲催眠前一個聲音說道,他緊張地身體一縮,眼看就要撞上頭頂的石頭。原本他已經準備好接受堅硬的石塊硬生生的疼痛感,取而代之的卻是柔軟的掌心。

袋狼轉過頭看著對方,不發一語。
這又是夢境給他開的另一個玩笑嗎?眼前的男人有著和雲豹相似的輪廓,但頭髮更接近褐色而非淡金色,赤紅色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以往動物組總是穿著白色系的裝束,但這人卻像九哥他們一樣穿著黑色的服飾。
「謝謝。」這次袋狼沒有再喊出心中的名字,只是簡單的道謝。

對方見他沒事,便往後坐了幾吋,留給袋狼一塊完整的空間,閉起眼睛不再說話。起先袋狼只是有意無意地瞄著對方,畢竟那張與雲豹相似的臉龐實在沒辦法不引起他的注意,後來發現對方似乎是真的睡著了,袋狼就更加大膽地湊近了些。

他已經很久沒好好端詳過雲豹的臉,瘦削的臉龐,印象中老是沒什麼血色,或許真的是因為自己太沉迷於提取哥哥的記憶,才會一直都沒發現他的狀況吧?又或者是,其實自己早就發現了,只是雲豹不說,他就一直任性地當成這件事不存在,任性地覺得雲豹會一輩子陪著他。

袋狼伸手貼上對方的臉頰,不同於空氣中溫熱的感覺從手上傳來,下一秒就被對方整個人拉進懷裡。
「你對陌生人都這麼熱情嗎?」跟雲豹一樣低沉的嗓音。
袋狼閉上眼睛,感覺到對方的氣息靠近自己,然後又退去,他睜開眼,看見對方露出一抹深沉的微笑。
「這樣的話,你喜歡的人會傷心的。」他摸著袋狼的髮尾說道。
一股怒火自袋狼心中升起,他把對方壓在地上,以對兩個人來說有點過大的音量吼著。「你又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了?」
「不管是誰,肯定長的有幾分像我。」對方游刃有餘地說道。「你已經盯著我看了半小時了。」
「長的像的話,應該也可以試試看,不是嗎?」對方將手伸進袋狼的衣服裡。袋狼一瞬間不知道是該繼續壓制對方,還是應該伸手阻止對方的狼掌。看著幾乎石化的袋狼,對方嘆了一口氣,推開了他。

然後袋狼開始哭了起來,起先只是枕著自己膝頭小聲的嗚咽,慢慢地隨著情緒的變化,眼淚越掉越多,斗大的淚珠和磅礡的雨勢爭先搶後的,一起落入泥土上彎彎曲曲的小水流裡。他哭著,像是在社會上受到了責難、委屈,躲在廁所中抽抽答答地哭著;像是小孩在商場裡不能買自己喜愛的玩具一樣,聲嘶力竭的哭著;像是在病床前,知道自己將要離開眼前的那個人孤獨地活下去,痛徹心扉地哭著。

像是一輩子從沒這麼傷心過的哭著。

雨勢漸漸地平息。袋狼揉揉哭得發紅的鼻頭,看著眼前湊過來的紙巾。
「對不起。」對方說道。
袋狼沒有回答,只是接過紙巾,用力的擤了擤。

「你很喜歡他對嗎?」
「才沒有。」
「嗯,那樣也好。」
袋狼困惑地望向對方。「什麼意思?」
「不承認自己喜歡他也很好。」
「人如果面對自己真實的感情,反而會覺得痛苦,所以不承認也很好。」對方看向他,嘴角浮現微小的、令人寬心的笑容。

「你有喜歡的人嗎?」袋狼問道。
「我不想有。」
「為什麼?」
「我怕有一天會來不及告訴他,我喜歡他。」
「一開始就跟他說不就好了?」
「那你又說過嗎?」
「不算… …說過吧。」
「嗯?」
「比較像是在夢裡說過而已。」
「不說也沒關係,反正最後都會來不及的。」
「才不會,我早就跟雲豹約好了今天… …」袋狼忽然停格似地瞪大眼睛,對方把手放在他頭上安撫著。
「去吧。」
「不然就真的來不及了。」

袋狼還是沒有醒來,他站在一面鏡子前,注視著對面的自己。
一模一樣的自己在鏡子的那一側,眼眶紅腫著,對著他搖搖頭。

別醒過來。他聽見自己說。

可是我和雲豹約好了。

他會理解的,別醒過來。

我還沒跟他說對不起。

已經沒關係了。

我還沒跟他說我愛他。

你在記憶裡說過了。

那不一樣。

袋狼舉起鐵尺,面前的鏡子垂直的崩落著,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聲清脆的聲響,他跨進鏡中,邊緣的碎玻璃扎破了他的臂膀和手指,他疼得醒了過來。

「袋狼。」映入眼中的是渡渡鳥有點憂傷的臉。
「不去也沒關係的。」他輕聲地說。
「我整理一下就好。」

雲豹躺在那裡,臉頰因為上了妝粉而有著淡色的、紅潤的感覺。他睡的很沉,像是第一天被袋狼撿回來,和他分享同一床被子的時候。

吶,雲豹,我想起來了喔。
我們約好今天要道別的。

他輕輕梳理著雲豹的頭髮,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有點忘記他睜開眼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可是沒關係,回到記憶核心的時候就會想起來了。

207今天穿的特別帥喔,連渡渡鳥都稱讚他了。

他的手指滑過雲豹的顴骨,停留在雲豹的嘴唇。袋狼想知道,如果不運用科技,自己是不是有辦法把全部的雲豹都描繪在他的腦海裡。

來參加葬禮的人只有雅典娜,她把一小束花放在雲豹的手中。他們每個人都花了一點時間,在雲豹的身旁再說一次想說的話

對不起噢,雲豹。我知道說好不會哭的。

當他和渡鳥一人一邊抬起棺木,207209在另一側支撐著的時候,袋狼還是忍不住掉下淚來。

我愛你噢,雲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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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其實我,也不想要這樣對大家的,
可是,鍵盤它不知不覺就變這樣了(什麼魔法鍵盤)

請接受我的懺悔吧阿鏘,
雖然你沒看利維坦,
但如果有加演我一定會帶你去看的!



你知道《記憶核心之外的雲豹》嗎?

雲豹(易危)
巽他雲豹(易危)
我自己都會在內心稱為大陸雲豹

<亞種>
<亞種>
台灣雲豹(絕滅)
婆羅洲雲豹(瀕危)

蘇門答臘雲豹


#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其他雲豹
#可是利維坦的雲豹和台灣雲豹都只存在記憶核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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