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原北堂並不是一個很沉重的決定，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在冥冥中催促他離開這個地方。
二四一，他想著。
想著在牢裡的時候二四一那一點一滴的變化，想著強悍又美麗的二四一，眼神慢慢不在自己身上，說的話變得漫不經心，一切再明顯不過，他不願意承認，就只是因為二四一沒有親口對他說出來。
他等待，像在執行任務時一樣地耐心等待，等待誰會打破這樣的僵局，一直等到他把自己的心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時候，他才發現他對二四一的愛轉變成了恨。他恨著真空，奪走他一切的人；恨著二四一，任憑這一切發生卻不阻止的人；恨著自己，懷抱著空想，期望有誰會改變結局的人。
他本來應該有很多話想說，想說二四一你為什麼要拋棄我為什麼要愛上別人為什麼不愛我了為什麼… …但全部的話語在二四一為真空擋下致命的那一刀時，都煙消雲散了。
只剩下「我愛你」。
當他重新在記憶中看到二四一出現時，那些話又再次回來了，像是剛下筆後未乾的墨跡，書寫的情緒還未被時間的塵埃消去，在自己的心上清晰可見。
為什麼要拋棄我為什麼要愛上別人為什麼，要死… …
但他突然發現，這一切都無所謂了，在這裡的，並不是二四一。確切來說，是只存在於記憶中的二四一，不管怎麼樣重說同一個故事，結局都不會改變，不會改變二四一已經獲得幸福的事實。
所以他笑著，擁抱著，被二四一安慰著，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
「咬緊牙齒。」他對二四一說。
麻麻熱熱的、火辣辣的疼痛，從掌心蔓延上來，他不知道記憶到底會不會感受到疼痛，他希望會，因為他想告訴二四一，這是他的疼痛。
是他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他的報復。
他們扯平了，不需要道歉，或是誰再追逐著誰。
拍拍自己的臉頰，二零九發現自己又陷在回憶中了。低頭看著腳下的行囊，他用力地嘆了口氣。「唉… …」這樣不告而別袋狼應該會感到很難過吧，但他不想像之前一樣，不是被其他人攔截，就是被袋狼古靈精怪的小把戲給留下來。
他並不是沒察覺袋狼的感情，在雅典娜他們植入的美好記憶裡，袋狼肌膚的溫度還殘留在他的嘴唇上。二零九很清楚，那些關於「在袋狼身上看見四一的影子」、「不想把袋狼當成他哥哥的替代品」的話，其實都只是膽怯的自己所找的藉口。他退縮的理由很簡單，他不知道該怎麼愛，才不會傷害自己。
一路上經過很多城鎮，二零九自己都沒有想到，原來一邊回味人生一邊走路竟然走的比平常還要快，等到他覺得肚子有點空，腳有點痠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夜了。路上還亮著的店家並不多，他本來想在附近的野地裡找個地方窩著睡一覺，但這時候卻突然下起大雨來。
他狼狽地拎著自己的長劍躲進已休息的店鋪屋簷下，看了看前方不遠處的招牌，又回頭望了望漆黑的街景，最終還是決定到旅店碰碰運氣。
「二樓右轉第三間，我們不附早餐。」旅館櫃台的職員將他從頭到腳由上而下的打量了一番，什麼都沒多說，甚至也沒檢查他的證件，只是將鑰匙丟在櫃台上後就轉頭回到自己的電腦螢幕。
窗外的大雨像是從角落滲進屋子裡來一般，讓房間充斥著一股潮濕的味道。二零九脫下衣服，倒在床上，在他還未意識到之前，睡夢便已經攫住了他。
自從四一死後，他作夢的次數變得很多。
大多數都是噩夢：夢境中任務失敗，四一倒在他的懷裡，他的手上滿是鮮血；又或者是，他在生命中的最後一秒，但是四一卻不在他身邊，他吃力地與喉頭中滿溢的鮮血搏鬥，直到生命耗盡。
有時候也有美好的夢，年紀尚幼的袋狼因為想吃的菜被二零七吃光了而在餐桌上吵鬧著，四一逃離了戰場跑到廚房從身後抱住他，在他耳邊說：「我還想吃。」
和利維坦2.0相處的那陣子，他雖然仍會做噩夢，但頻率已經少了許多。
「嗨囉！」他聽到利維坦開心的打招呼聲，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然而下一秒出現的是袋狼的身影。
「九哥不是要走了嗎？那我只好把他破壞掉囉！」
「袋狼你幹嘛！給我住手！」二零九伸出手想去阻止，但袋狼手中的槌子已經將利維坦敲出凹陷，原本完美的球型曝露出大半部分的內部電路。
「九哥喜歡上2.0才是正確的吧，雖然沒有身體，但他會一直一直愛你。」
「沒關係的，這次誰都不會受傷。」槌子上沾滿血跡，袋狼邊哭邊說著。
「九寶，我喜歡你。」機械般的電子聲說道。
「沒關係的唷，就算九哥喜歡的不是哥哥也沒關係了唷。」
「九… …你在乎過嗎？」地上的利維坦流出鮮血，斷斷續續虛弱地說著。
雨停的瞬間，二零九從夢中驚醒過來。
他驚醒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惡夢，這樣的噩夢他早就習慣了。他醒來是因為寂靜的房間中有股不尋常的聲音，二零九拿起放在床旁的長劍，輕巧地翻下床，壓低了身體緩慢地移動著。
窗旁的櫃子有一台看起來非常老式的小收音機，令人不安的聲音正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九… …」
起先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又或者只是某段廣播的節目內容。
「二零九。」
他屏住氣息，直到那個聲音再次開口。
「是我，利維坦。」
「什麼？」雖然對利維坦的出現感到訝異，但二零九更訝異的是自己原本繃緊的神經竟然因為聽到對方熟悉的語調而感到放鬆。
「我有話想跟你說。」
二零九收起長劍，嘆了口氣。「袋狼該不會還特別把你叫起來，就只為了勸我回原北堂吧。」
「是我自己來的。」
「我很想你，九寶。」
二零九不否認自己聽到這句話時是有些高興的。他喜歡上2.0並非完全是因為二四一，相反地，屬於二四一的那個部份，才是讓他覺得這段感情無法繼續下去的原因。
「我也想你。」二零九微笑著說道，然後靠著櫃子的一邊坐下來。
一陣短暫的沉默落入他們之間，收音機裡傳來斷斷續續的雜訊，但過了一會兒又恢復寂靜無聲。
「利維坦？」正當二零九覺得疑惑時，利維坦再次做出了回應。
「抱歉，這個科技… …太舊了… …我… …」
二零九皺起眉頭，忍不住將收音機拿在手上用力搖了搖，但音訊絲毫沒有變清楚的跡象。
大約又過了一分鐘後，他才重新聽到利維坦的聲音。
「九，你想見我嗎？」
「我以為，你最後的決定是要跟四一和雲豹回記憶之海去。」
在他們從記憶之海出來後，二零九腦海中本有了更多和利維坦2.0一同生活的畫面，或許那不叫做愛情，只是很簡單地，在生活中有個對話的人，可以讓他慢慢地療傷，就算之後都只有他們兩個也沒關係，也許幾十年過去，他老去、死去，最後進入記憶核心和所有的人再相遇，而利維坦也會在那裡。
但在他開口詢問利維坦2.0的意見前，對方就先表達了他不會再留下來的想法。
「我知道你覺得自己只是個機器，但我並沒有要求你要做什麼。」當時的二零九捧著利維坦2.0說道。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能留下來，九。」
「你必須要學著愛你自己，為你自己自私，然後你才會再度學會如何去愛。」
「跟我在一起雖然讓你感到快樂，但我卻還是會想著要給你更多，那也是身為利維坦的我做不到的，是我始終無法跨越的障礙。」
「開心一點，九，就像二四一說的，再五年，就算用更多的時間也沒關係，你要獲得屬於你的幸福。」
「嗯！」二零九低下頭，試著用堅定的語氣回答，但當袋狼把利維坦2.0放回研究室裡，聽著屬於他的電子運作聲慢慢地黯淡時，二零九還是忍不住別過頭去。
「只道別一次，果然還是不夠。」利維坦說道。「我很想，再看看你的眼睛，還有你對我笑的樣子。」
「四一總說我笑的時候看起來很傻。」
「傻傻的九寶最可愛了。」
二零九笑出聲音來，「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暫時不能回到原北堂院。」
「我出來的時候就打算，在想清楚之前，都不會回去了。」
「再和我見一面吧。」利維坦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難過，二零九閉上眼睛，不確定自己該不該答應；就算不提使用網路可能會有被袋狼追蹤到的風險好了，光是想到當初那樣漫長的告別，他就覺得心又揪痛了起來。
「九？」
「我需要時間想想。」
「我懂了，如果你改變心意，就到這來找我吧。」
在出發前往利維坦所說的地方之前，二零九內心還是有點掙扎。儘管他知道利維坦2.0一定會防止他再陷入回憶之中，他還是感到害怕。困在記憶核心的時候，最殘忍的並不是陷入回憶，而是你身在回憶裡，卻明確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結局。
二零九打開一扇看起來年代久遠的門，門板上的鐵鏽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一片蕭條的景象落入他的視線，一排排似乎是辦公室的桌椅疊在牆角，有些則擺放在原本的座位，電線胡亂地橫行在地面上，每個隔間內都有一到兩台的電腦，上方的灰塵說明了這些設備已經很久都沒有人使用過了。他走到利維坦指定的位置，將桌上的VR裝置拿起來，用衣角稍微抹了抹然後戴上。
「關鍵字：記憶之海。」二零九邊說邊拉了張椅子坐下。在他面前的電腦螢幕亮了起來，發出低頻率的運轉聲。
「請輸入密碼。」
「密碼：利維坦。」
「核對使用者名稱。」
「使用者名稱：二零九。」
一瞬間，二零九對於身邊的事物都不再有知覺，他走向前方那扇巨大的門，然後推開它。
「嗶。」在二零九沉睡時，主機響起了警示音。
「使用者重複登入。」
「核對使用者名稱。」
「使用者名稱：利維坦1.0」
「請執行指令。」
「上傳記憶：二零九。」
「上傳中，進度百分之五… …」
上傳中，進度百分之二十… …
上傳中，進度百分之六十五… …
上傳中，進度百分之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記憶：二零九，上傳完畢。
是否刪除備份資料… …(Y/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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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九哥(欸
不管啦就算設定很像恐怖故事我還是要發(在任性什麼
上周去面試的工作本來感覺有一點點希望但是現在應該是沒希望了(沒人想知道
大概是因為想睡了，今晚的後記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就讓我當一棵記憶之海的海藻，在華麗的歌聲中入眠吧。
(對吼，現在是不是要放上面這張，感覺放了之後LEVEL瞬間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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